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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2/9/30

飛魚民族

第一次去蘭嶼是在96年的春假
那時是去幫蘭恩的小朋友上課,算是工作隊之類的,蘭嶼的小朋友非常可愛,與我們交心,我卻有一種罪惡感,覺得自己像個過客,帶著探奇的心情來這裡參觀幾日,天真的小朋友卻要一次又一次的受到分離的痛苦,回家後收到他們貼滿貼紙的卡片,通信沒多久也就斷了聯繫。
沒想到第二次去會是隔了這麼多年以後。
飛機票剛漲價,我心疼的看著簽帳單上的數字,來回台東要3000元的天價,那些在台東讀書的蘭嶼孩子,負擔豈不是更重了。
這次我和C訂了野銀村的民宿,野銀是蘭嶼目前唯一還保有較大聚落傳統地下屋的部落,我們住的是夏本菇瑪令(周秀蘭)的家,她也是唯一以傳統屋經營的民宿。帶著開朗笑容,露出一口久經檳榔洗禮的牙齒的周媽媽來機場接我們,我問她達悟話的你好怎麼說,她以十分溫柔的發音教我們「A-ko-Gai…」。
這次的行程排的很隨性,今天是非假日又已過了旅遊旺季,所以島上幾乎沒有其他的觀光客,我們騎著機車穿越橫貫公路,到了位於東岸的野銀,西岸的居民稱他們是前山,因為機場港口都在西岸,周媽媽堅持他們才是前山,「因為太陽先到她們那裡」,為了不得罪人,還是以東西相稱吧。
機車是雯雯機車行租的,島上最大的機車出租店,採良心制,歸還時先到紅頭村繳錢,自己再騎去機場,把鑰匙藏在腳踏墊下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。蘭嶼有一條環島公路,島南有一條東西橫貫公路,記得幾年前來時有些地方還是石子路,現在都鋪上平坦的水泥,好騎多了。
彎腰低頭進入我們的房子,其實地下屋裡面很寬敞,可以站起身來,不過入口就很低矮,我們老是學不乖,頭上碰了好幾個包,屋內四壁都描繪著海洋裡的事物,有魚和獨木舟等等,紅黑相間的線條,顏色十分搶眼,前門面海,海風徐徐吹來十分涼爽,我們這幾天睡覺都門戶洞開,連電風扇也不必吹,閒時坐在前庭吃東西聊天,我們自己有一個高腳涼亭,周媽媽的母親常躺在涼亭裡乘涼,和對面涼亭的老婆婆聊天,身旁放著一籃檳榔,和兩塊敲檳榔的石頭,槌打之後嚼食,蘭嶼人夏天晚上大概都睡在涼亭吧,聽著遠處傳來的海浪聲入眠,有一晚忽然聽到阿婆在哼歌,有點悽涼的歌聲,聽不懂可是覺得十分悅耳,聽說蘭嶼的歌謠是文言文,現在只有老人會哼了。
周媽媽的弟弟正在整修他的涼亭,中午一伙人正在吃飯休息,看到我們也招呼著一起吃,蘭嶼人的主食是地瓜和芋頭,地瓜用手掰著吃覺得特別香,配上一些小菜,已經很豐盛了,他們還一直很不好意思,說是沒什麼好吃的啦,請不要見笑等等,實在是太客氣了。
吃飽飯以後我們漫無目的的閒晃,順便熟悉一下環境,蘭嶼島上共有六個村,椰油村有較多的商店,加油站和開元港也在那裡,還有一家農會超市,每星期有兩次貨船補充貨源,除此之外的地方幾乎都沒有聚落,海岸線有許多奇岩和海蝕洞,腹地較寬闊的地方則有水芋田和地瓜田,田裡有簡易涼亭供農人乘涼休息,田埂的牆上則長滿越橘葉蔓榕等匍伏性植物,C看得眼睛快要掉出來,直說希望庭院裡也能有這樣一面牆,可惜大自然的造景,卻不是人類可以效顰的。
蘭嶼的環島公路全長36.5公里,我們邊騎邊玩竟然也花了一個下午,橫貫公路的最高點有一個氣象站,工作人員在那裡生活想必很寂寞吧!我在氣象站的樹上找到一種藍色的蝸牛,似玉般的光澤。島嶼最南端是核廢料貯存場,還沒騎到就可以看到路邊有噴漆的標語,貯存場自己有一個小港口裝卸核廢料,四週一片死寂,並沒有看見工作人員,只有附近的龍頭岩默默的凝視這塊詛咒之地。與核廢共舞
東清村附近有一塊海灘當地人稱之為貝殼沙,貝殼都被遊客撿的差不多了,不過仍是蘭嶼少有的沙岸,潮間帶有很多有趣的小生物,我們蹲在那裡聊天,看著螃蟹小心翼翼的從洞裡爬出來,陽隧足長長的腳隨波晃呀晃。海灘上有各式各樣被海浪帶來的種子,這些海岸林的種子,隨著洋流四處漂流,開疆闢土,棋盤腳、欖仁是其中的代表植物。礁岩上盤根錯節的水沅花和南嶺堯花,在墾丁和東海岸已經被盜採嚴重,這裡的族群狀況則還算良好。
蘭嶼的動物最有趣的就是迷你豬和山羊了,剛抵達周媽媽家時,看到她飼養的小豬在草皮上吃草,她和我解釋那是它在吃零食,迷你豬在村落附近晃來晃去好不自在,唯一的缺點是隨處可見的豬便便,雖然並不很臭,踩到也蠻煩的。山羊更是全島分布,攀附在陡峭的山壁上或海邊的礁石上,老山羊的鬍子隨風飄逸,有一種哲學家的味道。除此之外還有白鼻心,當地人稱之為狐狸。鳥類資源十分豐富,人類引入的貓卻對它們造成很大的威脅,我在天池也聽到了貓叫聲,如果真是貓也擴散到那裡,對當地的鳥類來說可真是大大不妙。
蘭嶼是植物學家的天堂,僅僅46平方公里的面積,分佈了約800餘種植物,其中約有200種植物是台灣沒有而分布於菲律賓群島,蘭嶼的珍稀植物在生態研究上有著重大意義,攀爬島上的天池是欣賞熱帶雨林的好路線,入口在垃圾掩埋場對面,來回約3小時,我們在湖畔野餐,C陶醉的說它可以寫出湖濱散記了,陣陣涼風吹皺池水,湖中矗立著枯木群,無語的指向天空。
東清灣有一群戲水的孩童,陽光親吻著他們光滑的身軀,我戴著面鏡在珊瑚礁中穿梭,鮮豔的熱帶魚在我面前悠遊,柔弱無骨的軟珊瑚隨著海波蕩漾著,這一切是那麼美好,如果我沒去想這些小孩子的前途,或者忽視年輕人茫然的眼神,又或者看不見抵不住文明浪潮的老人家的無助,蘭嶼的語言文化生態環境正慢慢的流失著。C說,有些東西你是永遠無法回復。
達悟人到底快不快樂,身為達悟人幸或不幸,套一句我在野銀街上聽到的話,「歡迎來到我們的國家!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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